惟念溪头月

伤心惟有溪头月/

【刘柳癸卯新春·念昔同游】9:00竹溪亭

上一棒@赌书泼茶 

下一棒@人不寐(丧家之犬版) 

*灵感来源是《牡丹亭》,既然柳梦梅设定是柳子厚后人为什么不能搞正主

*拙劣的话本仿写,大量化用《牡丹亭》原文

*文中时间线设定为长庆至大和年间,官职经历等一切与正史有出入之处均为作者自设,服务剧情,ooc见谅

  

  

   白日消磨肠断句,世间只有情难诉。但是相思莫相负,竹溪亭上三生路。

  却说洛阳刘宅之中,小小两三房舍,唯余一间灯烛通明,一青年以手支颐,默诵古文。良久方理好书卷,熄了灯烛,到榻上安卧。

  那青年家本荥上,籍占洛阳,自言其先祖为中山靖王刘胜,亦是名门之后,因他母亲身怀六甲时,曾梦到大禹赐福,遂将这独子起名禹锡,取“禹赐玄圭”之意。只是刘家支脉庞杂,到得刘禹锡父祖,已不复往日荣光,又经逢安史之乱,辗转迁居江南。幸而刘禹锡天性聪颖,饱读诗书,游学长安洛阳两都,倒也享誉士林。

   刘禹锡情思昏沉,沾枕不时,便入了梦。梦中只觉身处曲江杏园,眼中尽是绮陌香车,耳畔听得箫声拂楼,贤才良士,举盏共酌。“刘兄,今日你……题名……”刘禹锡自知是梦,但推辞不过,几盏酒饮下,便乘微醺之意,信步前行,忽觉耳畔万籁俱寂。 再回首一看,达官显贵,紫毫粉壁尽数消失,眼前只余一片竹林,溪流穿过,不知流向何方。

  沿溪而行,行至二三里处,见一处院落,壁上用章草题诗,章度井然,可见是名家手笔,刘禹锡忍不住脱口叫好。南向又有小亭,一男子身着青袍,负手而立,听得人声,回首诧异望他。

   刘禹锡抬头打量,只见那人剑眉星目,英神俊朗,不过二三十年纪,心中生出亲近之意,作揖道:“在下洛阳刘禹锡。偶然行至此处,不知足下如何称呼?”“在下河东柳宗元,字子厚,如今任永州刺史,暂居此处愚堂,溪水名为愚溪。谪居之身,不想有东都客人来访,如蒙不弃,请在此处略坐。”  青衫男子微微一笑,指引他上座。

  刘禹锡依言落座,见桌上铺了宣纸,上题“凝情空景慕,万里苍梧阴”句。读来文辞简约,意蕴渊然,不禁又赞叹起来。

  “阁下想必亦是好文之人,此处尚有新论,不妨评点一番。”柳宗元将文稿呈递至前,刘禹锡见题目是《贞符》二字,文中“泽久而愈深,仁增而益高。人之戴唐,永永无穷。是故受命不于天,于其人;休符不于祥,于其仁。惟人之仁,匪祥于天;匪祥于天,兹惟贞符哉”句,风格古朴,有《诗》中雅颂的韵味,更难得的是注重民为邦本,强调生人之道,正与自己兼济黎庶的愿望不谋而合,心情激荡之下,将自己心曲一一倾吐。

  柳宗元又言他缧绁之身,倒也能够为百姓做些实事,将当地百姓贴妇卖儿的惨状和他推行新政的举措讲来,两人又是一番感叹,都引对方为知己,深恨不曾早早相识。于是再续上茶点,自诗词歌赋聊到为政理念,可谓宾主尽欢。刘禹锡猛一抬头,方觉天色已晚,而柳宗元在旁含笑看他,心中一动,不觉痴了。忙向柳宗元告辞,二人同行至竹林之外,已到了临歧别路之际。

  柳宗元笑道:“恰好折取垂柳半枝,古人折柳有留别之意,刘郎既淹通书史,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?”刘禹锡不假思索,便脱口而出:“如今绾作同心结,将赠行人知不知?”语罢自觉唐突,瞧见柳宗元脸色在林间光影下亦不分明,又道:“柳公子,我去了,以后再来瞧你。”

  刘禹锡自梦中醒来,发觉手中攥着一玉佩,正是梦中柳公子之物,只不知何时到了自己手中。因想着:“既有此番奇缘,何不记下此事?难得遇此投契之人,日后也欲前去永州见他,那时相机还与他便是了。”于是改字“梦得”,取梦中奇遇之意。为着科举将近,遂将此事暂时搁在一边了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为乘阳气行春令,不是闲游玩物华。似这天真多则假,丹青风影落灯花。

  到了春闱之时,刘禹锡信心满怀,自忖文章诗赋均可,对策也属精通。到发榜之时,果真一举中第,同年又登博学宏词科,一时风头无两。

  彼时朝中党争甚盛,一党得势,另一派系之人往往出朝为地方节度使,两党更相倾轧,政令无以为继。待刘禹锡真正上任时,方知两党相斥,已到水深火热之境,上至宰执,下至州县刺史,能独善其身者罕有。他又不愿卷入争斗,被两党所厌,寻到错处,将刘禹锡贬出朝廷,远赴岭南。

   离船过岭,早是暮冬。不提防岭北风严,刘禹锡感了寒疾,路途迢迢,也寻不到歇脚去处。忽见路旁有一老丈,见他赶路艰难,问询他何方人士。刘禹锡自是据实相告,老人指给他此去不远有一庙宇,刘禹锡于是谢过老人,独身前行。

  行至庙门,刘禹锡却一脚踩上硬物,险些跌一交,俯身拾起那物什,是个檀香匣儿。眼见是贵重之物,揭开匣子小心展视,却是信笺几纸,端的字迹隽永。细细观瞧,帧首之上有小字数行,记下日期,落款为“宗元白”,却无收信人姓名,只写了“梦得”二字。刘禹锡目瞪口呆,顾不得礼节直冲进殿内,只见檀香袅袅,映得神像光影明灭,正是梦中人熟悉面孔。

    

  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

  那柳子厚自从那日见梦中人与他相谈投契,梦醒之后未曾放怀,亦是行坐不宁,自觉如有所失。想自己得罪五年,未尝有故旧大臣肯以书见及,亲朋也生怕惹了朝廷不快,无人敢来探望,如今梦遇有缘人,倒是一快慰之事,乘兴提笔,给那公子写了数封书信,并向京中几个旧识寄信,探问这刘姓少年究竟是何人,几月后接到回信,皆称并无听过刘禹锡此人。

  又思量梦中人约以后来瞧他,遂去愚溪四处探寻,亦是凄凉冷落,杳无人迹。柳宗元心中长自郁郁,兼抱非常之罪,居南荒之乡,肌骨摧损,朝中无人肯施以援手,报国无门,哪怕回乡也不可得,身体自然一日不如一日,不久便一病不起。      

   因着其生前曾嘱托过仆人“若死后得葬于此,幸矣”,有忠心的老仆郭氏和当地乡民筹资将柳宗元安葬,士人百姓多受恩惠,感念他为政一方的德政,建了一座柳子庙,倒也香火不断。

  有柳氏老仆名叫郭橐驼的,从侧殿进来,见刘禹锡捧着匣子愣神,便告诉他原委。原来这几封信在柳刺史生前从未寄出,归档诗文时众人又不知如何处置,想着刺史离世前常想着此事,便用匣子装起来妥善保管,今日偶然落在地上,不想正被收信人拾取。

  刘禹锡听得解释,方知梦中缘分已是元和年间旧事,如遭雷殛,直愣在原地。又伤柳子厚空有出人之才,不得施展,不由得落下泪来。老仆又续说:“既是刺史贵客,我们不敢简慢。”当即指使几个下人替刘梦得收拾殿后一间空房,替他铺好行李。刘禹锡心神不宁,向郭氏索来柳子厚遗草,翻来覆去直读到半夜时分。

    


  惆怅题诗柳中隐,添成春醉转难醒。朝云夜入无行处,神女知来第几峰?

  有道是“身前身后事茫茫,欲话因缘恐断肠”,世间诸事,自是缘分天定。原来这日是柳子厚祭日,庙前设清醮坛场,不少乡人在此祭拜。想起刺史姓柳,折得柳枝,安在净瓶供养。

  诸事忙毕,忽然冷窣窣一阵风打旋,帘帐摇动,正是那柳子厚残魂。原是十地阎君,怜他十年去国,一梦而亡,故而允准他再回人间探望。柳宗元见净瓶中插着柳枝,心想着柳树甘棠,有追怀先人之意,乡民们这般至诚,若不留些踪影,反辜负了一番美意。于是幻出影来,在神像前面抛出柳叶,尽洒在桌案上。至于守夜的僧道见到这一奇观,怎生惊讶叹服,从此更生虔敬之心,此是后话,不多赘述。

  柳宗元正欲离开,听得那边厢房有沉吟叫唤之声,凝神细听,隐约似乎是在叫自己表字,不禁大为惊诧。于是飘到一扇轩窗前,向内张望。

  刘禹锡见窗上隐隐绰绰一个影儿,便又将他诗句朗诵一番,叹道:“柳公子,你若当真魂魄有灵,便许我梦魂中片时相会,也是好的。”

  柳宗元沉吟片刻,略施了法术,见刘禹锡呼吸平稳,似是入梦,便化作一缕清风,也进入幻境之中。

  月夜凝光悠悠,似有寒露滴坠。

  刘禹锡只觉着身畔凉风习习,拂过柳枝,似是一个指引方向的动作。再向前看时,一抹青影正靠在亭柱上。

  梦中情缘,佳人幻影,不知是耶?非耶?

   刘禹锡张口几次,方找回自己声音。

  “夜半无故而遇明月之珠,柳郎夤夜下顾小生,敢是梦也?”

   柳宗元笑说:“并非是梦。刘郎有心恋于在下,在下岂敢忘于刘郎?清风明月知无价,似此良夜,不如同卿点勘春风。”

  间梅遮柳,娇凝翠绽,竹溪亭下,一双交颈鸳鸯共眠。

   一时云雨事毕,天色将晓。柳宗元披上外袍,握住刘禹锡手。

  “我既和刘郎这般行事,依寻常人见地,也同夫妻无甚分别,我的事本不该瞒你。只是幽冥之事本就难托,又恐难以取信。”

  “若子厚不信我,我发愿便是,”刘禹锡见柳宗元伤感,亦从旁树上折下一支桃花来,掷在地上。“我刘禹锡若是负心,有如此枝!”

  柳宗元掩住他口,叹道:“刘郎有此心意便足了。我虽登鬼录,未损人身,十地阎君奉旨裁革,言我命数未尽,许我再回人间。如若不然,此事已露,不敢再来相陪。愿刘郎留心。”

  刘禹锡还欲再问,天光已经大亮,又跌回厢房之中,哪还见人影?虽则幽冥之事从未听闻,但柳宗元言辞恳切,已先信了七八分,于是找郭氏计议。郭氏听得要开棺,骇得面容失色,架不住刘禹锡再三求恳,勉强答允一试。

  于是两人趁夜前去,掘土见棺,果然柳刺史面色如常,竟似睡去一般。郭氏见到旧主,禁不住垂泪。良久回过神来,大叫一声。原来棺木中尸首连同刘禹锡其人,一同消失,哪见半个影儿?

  新刺史听闻此事,派人细细勘察。果真一人一鬼似人间蒸发一般,寻不到半点踪迹。再报到朝廷,天子重臣,皆是啧啧称奇。

  过不许久,有百姓在湘江上见到渔船,顺水而下,依稀是两个人身影。有虔敬的更是向小船叩拜,船行飞快,驶入朦胧一片云雾中,再也不见了。

  有词赞曰:“也曾飞絮谢家庭,欲化西园蝶未成。更幸香魂得相遇,春心遥托竹溪亭。”又曰:“湿云如梦雨如尘,随君此去出泉台。分明为报精灵辈,遥闻笑语自天来。”



  “这便是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儿,《刘梦得因缘得遇,柳子厚感情还魂》,诸位老爷觉着如何?”

   说书人一拍惊堂木,向四面观众作了个揖,台下哄然叫起好来。

  又有好奇的递上些银钱,问道:“后来呢,这柳刺史和刘公子怎样了?”

  说书人得意笑道:“有相公说,是二人怕朝廷召他们问话,隐居起来了。不过都传么,说柳刺史是天上的文曲星,从他起死回生后,那文集也开始流传,学士们都说写得竟是开一时之先风,举凡人写不出来,京中举子们也是学他的文章的。依我看必然如此,想是天上的神仙历劫,修得功德圆满,就回天庭了。”

  旁边商人打扮的补充:“正是!听我在朝中的兄长说,当今圣人说柳刺史治理一方有功,封他做文惠侯,还要朝廷派人祭祀。刘刺史也赐封太子宾客,爷娘也封了爵位,赏赐了仆妇照顾。相公们也说必然是神仙,有私下里派人去寻的,偏生两人都影踪全无,你们说奇不奇?”

  在众人或讶异或了然的感慨声中,一个男子忽笑出声来。同行的人瞥他一眼,道:“笑什么?”

  “没什么——文曲星,今日午餐想用什么?”刘禹锡拖长音调,在桌下伸出手去,穿过袍袖同旁边人十指相扣。

   柳宗元脸上显出红晕来,低声斥了句轻薄,却并未放开。

   “在这里盘桓数日,咱们就去扬州,我少时曾经住过一段时日,确实繁华富庶。待得你走倦了,再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,营务农桑,编纂文集,好不好?”

  “好啊,只是像现在这样,便已经别无所求了。”

  无论前路如何,只要两个人在一起,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。刘禹锡和柳宗元脑海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。他们会一同游历天下,一同归耕田园……

  直到黄发相看万事休的年纪,也一直是这样。


  

评论(3)

热度(22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