惟念溪头月

伤心惟有溪头月/

【刘柳】道是无晴

*(伪)清明节贺文,有转世及人鬼情未了要素

*短打,ooc预警


  东边日出西边雨,道是无晴却有晴。——题记

  天地间黑沉沉一片。

  年长的吏员叹息,多少年不见这种天象,怕是要有水患呢。他到底放心不下,独自赶到州县临山的几个村落,督察防汛措施,又提醒各处百姓家中地势低的转移避难,地势高的亦可早做应对。如此奔波一日,到底是防汛举措都已预备,只是新任知州自己却被困住。

  暴雨如期而至。回程必经的河流水已没过堤岸,流势汹涌,眼见难以渡过,再向回折返,积水上涨更快,已经没过小腿。风狂雨大,他干脆弃了伞,怀抱一盏风灯,从路旁拾起一根折断的树枝支撑住身体,向着地势高处艰难前行。路尽头是一座小小神庙,幸而还未被雨水波及。他匆匆推门而入——

  借着忽明忽灭的灯光,他看见一位少年面壁而立。少年长身玉立,自有一种清冷之感,听得推门声,转身朝向他,一口雅言朗如珠玉,声音却极柔和。

  “使君当真心怀百姓,有古贤臣之风。”

  不意少年先开口,他着实愣了愣。“为民父母官,份内之责罢了。”仔细打量,少年以玉冠束发,一身绛袍,气度不凡,又通晓长安官话,当知不是本乡人。于是又问他姓字籍贯,缘何来此。

  少年岔开话题。“昔者刘阮采药而入天台,与神女一见如故,在下既和使君有缘相遇,何必知姓名方可?”言谈时略一侧身,他方注意到庙壁上有几行墨迹。拏了烛台去照,题的是几首七绝,依着民歌的调子而作,读来清新明快,不事雕琢,不禁拍掌称赞。

  少年轩一轩眉,笑道:“刺史工于词赋,还请评点一二。”言谈间不自禁流露出几分少年意气,倒让他想起自己从前游学长安的时日。

  他又斟酌几番,方答:“自五代以来时风多尚曲子词,奢华瑰丽有余,难免失了清新自然之美,小郎君以民歌入词,叙湘、楚风物,可谓洗尽铅华,得其真淳了。前朝刘宾客亦作杨柳枝,小郎君若生在彼代,当与其成一时双璧。”

  语罢,小庙里一片寂静。他调笑一句:“如何,小郎君年少便作如此佳句,拿刘宾客相比可是辱没了?”少年怔住,半晌朗声笑起来。他似是觉得少年和他更亲近了些,却不晓得对方心中所想,少年也不作解释,又顺着方才话题谈起诗赋。

  自远赴南荒,倒是极少有人能同他论文章词赋。于是自前代屈灵均司马子长庾开府鲍参军开始,直评到当今文坛,言谈间慷慨激昂。少年偶尔插进话来,或否先人而抒己见,或针砭时弊议论古今,见解独到,不由得令他深深折服。至于为文为政的理念更为相投,真有王逸少《兰亭集序》中所谓“若合一契”之感,心中已把少年引为知己,恨不得吐尽胸中块垒。

  “小郎君如此高才,可曾一试科第?”他突而发问。

  少年眸光一闪,反问道:“使君早登科第,不见容于朝堂朋党比周,遭贬三湘荒僻之地,可曾有悔?”

  庙中又陷入一片岑寂。唯有雨滴落在砖瓦上的声音清晰可闻,淅淅沥沥,像落在旅人心上。

  “若说不曾有彷徨痛苦,那自然是假的。只是坚守本心,纵然艰难困厄,人言毁谤,但求问心无愧罢了。”

  他感受到少年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。“刘郎还是和从前一样。”少年喃喃道,“如此便好。”

  “郎君之前识得我?难怪初见便觉得面善,只我一时想不起来了。”

  少年垂眼,显得有几分怅惘。熹微的晨光从窗外投进室内,雨声渐渐小了。

  “郎君若蒙不弃,不妨到我府上盘桓几日,我好尽地主之谊。”

  少年微笑起来。“多谢使君好意,只是如今天明,也应当做人间一别了。”

  他看着少年的身影逐渐变淡,本是奇诡的场景,心里却丝毫不觉恐惧:“承蒙郎君招待,我如何回报呢?”

  远远的,少年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传来:“投我以木桃兮,报之以琼瑶。我赠刘郎一诗,刘郎意待如何?”

  他从梦中醒来,方觉倚着石碑睡了一夜。湿透的外袍紧贴在身上,寒意直透到心里。

  叹了口气,他缓缓起身,抚摸石碑上的刻痕。上言本村先人原本是柳州峒民,元和间柳刺史设馆倡学,移风易俗,先祖受其教化,后定居此地,追思恩德,立碑以表感念云云。

  刘刺史静静地注视着神像。良久他再开口,歌的却是一曲竹枝词。

  这曲词他的的确确唱过无数遍。

  对着巴渝水泽间劳作的妇女唱时,她们并不知晓词意,却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打着节拍,在胜友如云高朋满座的筵席上,也曾应友人的邀请长歌一曲,换得满座拍案叫绝。

  只是他从未像今日这样,如此迫切地渴求把这首诗赠给故人。像是倾诉二十三年的思念,像是把他们身后百年千年的岁月勾连在一起。

  余音未歇,他大踏步走出门外,再没有回头。

  一夜雨霁云消,天已放晴了。

  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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